剛剛步入而立之年的金濤看上去是個典型的IT男——一張娃娃臉,一身書生氣;耳朵上掛著眼鏡,嘴角上帶著笑,身上套著不知道什么牌子的T恤衫和牛仔褲。他更容易讓人聯想到“主流”的IT創業者——有一個小團隊組成的公司,開發一個系統或者應用,等到有了一定規模的用戶基礎后,就把產品賣給IT巨頭,繼續開發新產品;或者干脆加入正規軍,成為大公司里的一個部門主管。不過金濤說:“我們從未想過把自己賣掉。我認為這個產業可以永遠做下去。”
他說的產業,指的就是3D打印產業。
一直存在的初創產業
作為一個創業者,金濤的起步不算早。2009年,這位27歲的計算機碩士在香港大學工作期間,敏銳地覺察到了3D打印的前景。他放棄了在香港大學讀博士的機會,回到杭州;發動同學和朋友,一起創辦了這家面向公眾的3D打印服務公司。
在這之前,3D打印在中國并不是什么秘密。在中國,它的學名叫“快速成型”。最先在中國開展這項研究的,是西安交通大學機械學院的教授盧秉恒。1992年,盧秉恒作為高級訪問學者來到美國密歇根大學。密歇根州是美國汽車制造業的核心,在密歇根參觀汽車模具企業時,盧秉恒很快發現快速成型技術在汽車制造業中有很好的應用。
那時,“快速成型”在美國從無到有,已經經歷了近20年。上世紀 70 年代,3D 計算機輔助設計興起,設計師們能在電腦軟件中看到虛擬的三維物體,但要將這些物體用黏土、木頭或是金屬做成模型卻是耗時又費錢。哪怕是制作一個鞋底模型,也會消耗 Timberland(美國著名鞋業公司)一周的時間和1200美元。
1987年,美國人查爾斯·胡爾(Charles W. Hull)做出了第一臺3D打印的樣機,并將其應用于汽車零件開發,隨后日本也掌握了這項技術。今天的美國,“快速成型”已經成了過去時,這個技術被冠以“3D打印”的時髦名字——1993年,盧秉恒來到美國后不到1年,麻省理工學院的研究者第一次提出這個概念,并迅速為這個名字申請了專利。不過,直到今天,這項技術在工業領域的作用依然集中在零件的開發和模具的制造。
回到20年前。發現了“新大陸”的盧秉恒從美國回到西安交大。很快,國營黃河機器廠的一個項目需要引進一臺快速成型設備。談判進行了將近一年,結果功虧一簣。參與了談判的盧秉恒,對“快速成型”技術燃起了濃重的興趣,他決定自己來研究激光快速成型。
這是一次艱難的技術創業。盧秉恒對這個課題的預算是100萬,但經過了一番東奔西走的“化緣”,項目開始時,卻只有20多萬到位。窮則思變,經費嚴重不足,科研組買不起國外已有的設備和材料,只得摸著石頭過河——買不起3萬美元的激光器,科研組試著造出了一臺紫外光激光器,只花了3萬元人民幣;買不起2000元人民幣1公斤的樹脂材料,盧秉恒找到了化工學院的兩個教授,共同開發出光敏樹脂,每公斤成本只要100元。就這樣,盧秉恒和他的團隊因禍得福,最后研制出了國際首創的紫外燈快速成型機。
2001年12月,盧秉恒獲得“蔣氏科技成就獎”。評審委員會這樣描述:“該專利技術使得光固化成型機的運行成本減少到紫外鐳射成型的1/10,大大促進了快速原型制造技術在中小企業產品開發及高等院校在教學和實驗方面的普及和應用。”
不過遺憾的是,目前3D打印技術的領跑者仍然是美國。在目前中國最大的3D打印服務商,杭州先臨三維科技有限公司的工廠里,擺放著各類3D打印機器。它們是清一色的舶來品,主要來自全球4大廠商:美國的3D Systems和Stratasys,德國的EOS,以及以色列的Object。
而被金濤稱為“家當”的兩臺工業用3D打印機也是產自美國。“這個圈子很小”,這是浙江幾位知名的3D打印業內人士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他們清楚自己的同行究竟有哪些,相互知根知底;不僅如此,他們引進或者合作的設備商也都是相同的那幾家。關于設備,似乎有個共識——沒有人試圖創新、自主研發,甚至沒有人打算尋求新的供應商。
西湖版的《奮斗》
作為第一家進入公眾視野的國產3D打印服務公司,金濤的銘展網絡科技有限公司(Magic Firm)成立于2009年下半年,現在已經進入創業的第4個年頭。但是無論從公司規模還是影響力來評估,這家公司依然一如金濤自己的定位——“初創公司”。3年來,公司搬了2次家,換過2次股東,唯有金濤和公司的名字一直沒變。他是公司名副其實的靈魂人物,公司的發展也處處透著這個老板的氣質。正如他說話的方式,溫和的語氣、不變的聲調,銘展的發展在金濤的嘴里可以簡單概括為“還沒發上財,也從沒餓著過”。
銘展科技的啟動資金是3個人湊出的35萬人民幣。即使到了今天,單靠這些錢也別指望順順當當地開一家3D打印服務公司。所謂“3D打印服務公司”,簡單地解釋,就好比各個大學門口活躍的復印打印店:哪怕店面再小,起碼也要有兩臺大塊頭機器,這就足夠店主經濟緊張好一陣子了。
空曠的Loft里,一套機器加一排桌椅,就是他們開始創業的廠房。金濤承認,“我們運氣不錯”。最早的設備,是金濤的創業三人組在網上淘來的某家公司的甩賣品。這家公司也是中國3D打印業務的嘗鮮者,從事的是設備提供。他們一共從國外進了3臺設備,不過后續的經營情況并不理想。據金濤回憶,“他們好像一臺都沒賣出去,所以打算處理掉以后解散。”就這樣,金濤和他的合伙人帶回了公司的第一份家當,一核算計劃成本,居然還能有結余。
至于后來選擇做服務商,金濤的決定也是有章可循。一開始金濤效仿國外的一家公司,把主打業務定位在“打印熱門網游魔獸世界的人物角色模型”——也就是說,提供類似訂做手辦的個人定制服務。幸運的是,剛一開業,訂單就來了。但是,“那時候我們只能在論壇上發發帖,因為在游戲網頁買廣告太貴了”,加上一直都申請不到暴雪公司的版權授權,訂單一直斷斷續續、零零散散,僅僅是“餓不著的狀態”。
金濤的公司最終走上的是B2B的路子,開始對企業服務,并慢慢走上了軌道。在那之前,銘展公司居然依靠著魔獸世界的“極客”玩家勉強支撐著。“其實一直以來,都有魔獸的游戲迷下訂單。但業務量太小,也沒什么發展,我們2010年底就正式終止了這項服務。”
這就是美國特色的3D個人定制生產在中國的現狀。
2009年底,以魔獸模型為主業的銘展再也支持不了Loft的昂貴租金,搬出了創業園。“剛開始大家都躊躇滿志,準備接訂單接到手軟,并未想過銷售的問題。加上我們都不了解這個產業,很快就收支失衡了。”
2010年對于銘展科技是至關重要的一年。
“除了完成魔獸的訂單,2009年那半年,我們還完成了公司網站的搭建。雖然沒錢買大篇幅的廣告,但谷歌的點擊付費廣告我們一直都在做。所以,慢慢的,有一些企業開始聯系我們。”
人人爭做服務商
金濤的生意經就是來者不拒。因為一開始是門外漢,所以對銘展來說,“術業有專攻”這個說法并不適用,人人都可以當自己的師傅。加上由于自己的全部家當就是從上海買來的那一套以石膏粉為材料的成型設備,打不起硬仗,銘展一直都在聯系可以合作的其他服務商。2010年,他們迎來了第一個合作伙伴,深圳的“彩虹模型”。現在,銘展的合作伙伴已經廣布各地,從產業鏈的下游到上游,甚至包括大學的機械學院——只要那里有上好的工業用3D打印機。
“先臨三維”也是銘展的合作商之一,這是中國式3D打印的另一個發展模板。
先臨三維的模式和銘展大相徑庭。銘展是瞄準了市場(定制模具),再從市場向產業鏈上游回溯。先臨三維則是以做3D掃描業務起家,自主研發自有品牌,在業內頗有名氣;既銷售設備,也做服務。3D打印在某種程度上算是自己業務的延伸。
先臨三維副總經理黃賢清表示,自己在3D打印領域的角色就是銷售商和服務商。“我們的目標是提供最高性價比的專業咨詢。客戶將打印或者購買設備的需求告訴我們,我們可以提供性價比最高的參考意見,包括用料和機器的選擇等等。”
先臨三維被圈內人戲稱為“3D打印行業的暴發戶”。憑借3D掃描業務得來的第一桶金,先臨三維在很短的時間內進口了多種設備,成為中國規模最大的3D打印服務商。
在金濤看來,杭州3D打印的市場并未被財大氣粗的先臨三維壟斷。杭州毗鄰小商品集散地義烏,對小商品來說,規模化生產并不經濟,客戶可能需要各種各樣的定制服務,但對量的需求普遍不大,要單獨為此制造一版模具,實在太貴了。3D打印是最好的解決辦法。相對江浙龐大的小工業品制造商市場,先臨三維的容量不夠,類似金濤和其他的小規模定制服務商依然有很大的騰挪空間。
短短的采訪期間,金濤的手機和QQ就一刻不停地提示,問價格的、催貨的,雖然有相當一部分都是些幾百、幾千元的小單子,但是,對于這個員工不到2位數的公司,確實沒人餓著。
先臨三維的黃賢清是做財務出身,他在對《世界博覽》記者提到未來規劃時,使用的字眼多數是“咨詢”和“性價比”。而金濤是技術人員出身,他在規劃未來時,看中的是“專業”和“流程”。所謂專業,在金濤看來,就是減少人的參與,盡量實現渠道的無縫對接和服務系統的聯網。這種看法讓他更接近國外3D打印服務商的思路。
“收到需求以后,讓系統直接向客戶建議最優解決方案。國外的服務商已經在往這個方向發展了。本來嘛,服務商的追求就是專業性,好比快遞業一樣,讓系統直接反映給客戶。像現在這樣,沒有嚴格的流程而是依賴于人和人通話,就是不專業。”
金濤確實是個好學生,加強服務系統建設的構想也不是他拍腦袋想出來的,而是有前輩領路,這個前輩就是他非常欣賞的一家美國服務商Protolab。不過,甘做好學生的不止金濤一個。銘展科技早期曾試圖請IDG投資,這家導師級的投資公司表明了他感興趣的投資方向——建設面向普通消費者的銷售系統,“就像電商,不過出售的是3D打印的產品。”
這個思路似乎有點像Shapeways ,一家提供在線 3D 打印服務的知名公司。Shapeways 最先由荷蘭公司飛利浦投資,創業伊始時,公司的高管向網民們勾勒了一幅美景:“我們的網友在業余時間里非常富有創造性,他們往 YouTube上傳視頻片段、在社交網絡里擺弄Profiles、撰寫各種博客。現在我們可以將他們自己的想法變成現實。”現在好夢成真,Shapeways已經從飛利浦分離出來,成為一家獨立的公司。
研制不出3D 打印機,難道也用不好嗎?這些風生水起的服務商給出了一個驚嘆的答案。這讓打印機生產巨頭 3D Systems坐不住了,成立了一家合資公司 Mqast,并利用先天優勢提供鋁和不銹鋼材料的打印服務——大多數服務商提供的材料多為石膏和樹脂。當然,金屬材料也更為昂貴。
企業客戶端是正解
從Loft打鋪蓋出來的那一刻起,金濤真正成了一個生意人,開始為了省錢租毛坯房。2010年底,在服務這一塊漸入佳境的銘展開始創立自己的品牌,研發桌面打印機。這次,金濤的老師是將打印機設計圖在網上公開的英國教授和美國桌面3D打印機供應商Makerbot。
MakerBot的創始人布里·佩蒂斯(Bre Pettis)對自己這款售價1200美元的DIY打印機的定位是“家庭型”,他曾表示,希望“在5到10年內,讓每個孩子人手一個Makerbot。”研制出中國版Makerbot的金濤可不這么認為。
“如果要桌面打印機成為專屬的玩具車間,且不提材料的多樣性,至少需要一款強大的玩具設計軟件。”而金濤對自己的市場定位仍然是企業服務商,他認為價格低廉的桌面打印機應該作為生產鏈上游的上游,而不是貿然出現在個人市場,與規模化生產的產品競爭。“歸根到底還是成本問題沒有辦法解決。”
畢竟,3D 打印機對產業的影響就在于其加速設計過程的能力。“現在工程師可以這樣做:有了想法,打印出來,拿著它和別人分享,然后修改并再打印一個。”以色列的3D打印機生產商Objet公司首席執行官大衛·賴斯在接受《經濟學人》雜志的專訪時表示:“突然間,設計變得更具革新和創造性。”但是賴斯沒有提到的是,很少有公司愿意把每個創意、每次修改,都讓Object的產品表現出來。“成本過高,”金濤說:“哪怕一次只需要幾千、甚至幾百塊,一個嚴謹的研發周期下來,消費還是很高昂的。再有錢的公司也希望節省成本。”
桌面打印機就可以實現成本的節省。工程師有了想法,可以先用這臺幾千塊人民幣買來的打印機快速成型,用于交流、修改,直到設計基本確定的時候,再用價值幾十萬美金的3D Systems或者Object的機器制作出來。“不僅是企業,我們還希望和學校合作,讓大學、中學、小學都有自己的3D教學課堂,桌面3D打印機就是最好的教具。”金濤表示。
無獨有偶,這個富有中國特色的市場出路也在吸引著遠離工業品生產基地的北京創業者。在《經濟學人》以連篇累牘的篇幅開始鼓吹3D打印為首的第三次工業革命浪潮之后,3D打印的概念開始在中國年輕人的創業圈子里一度流行。
三個大學里的年輕研究者給出了一份創業報告,為3D打印描繪的就是一幅這樣的場面:
“北京擁有理工類院校近150所,其中所有的學校均有機械設計專業和機械設計實驗室,每個實驗室的布置方案少則五六十萬,多則上百萬,大部分的花費在購買軟件上,而很少有學校能夠配備與之相連接的加工設備,北京所有高校每年的設備更替與軟件更新費用就要上千萬。而且3D打印機因為其成本低,使用簡單,維護方便,有利于學校大規模布置。”
在朝氣蓬勃的年輕人眼里,3D打印技術在中國的市場之門處處敞開,這是個嶄新的世界。然而,更現實的景象,則是以金濤為代表的過來人展現出來的“小富即安”。對于這個“可能存在的產業”,中國的3D打印,實際上面臨著與美國同樣問題:設計和材料上的成本問題沒有解決,并不具備與傳統制造業同場競爭的可能。
而相對于衰落已久的美國制造業,中國傳統制造業的生命力更為強大,所謂的“第三次工業革命的浪尖”,至少目前,在中國并沒有表現出迫切變革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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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標題:3D打印的中國樣本